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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 五曜【02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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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重天。

思筠站在一株開得正熾的仙桃樹下,瞧見幾位手捧露茶果子的仙娥,款款走來,他又往肩頭貼了層隱息符。

輕紗廣袖的仙娥,將茶果放置荼蘼架下的白玉桌案,又垂首躬身,規整退去。

荼蘼花開得好,朵朵勝天邊雲霞,襯得花架下的兩位美人嬌艷雍容。

一位是天後,另一位給天後撥荔枝的,是新花神郁紫幽,兩位言笑晏晏一派親和。

思筠曉得月傾花神隕世後,花界出了個新花神。他遙遙瞥去,法身乃一株紫菡萏,聽聞這株大葉紫蓮,離了花界便去了少室仙府的十二空谷修行,已是少室山弟子。期間,與花界無甚交集,卻突然成了新花神。

靈雀給他的消失是,芍藥花主昏迷前,將象征花神權威的溯水花杖,交予紫蓮,紫蓮以三片蓮身作禮,送了天後,得了天後的支持,將她的名字錄入天籍,授予她代掌花神一職。

以真身做禮,可見虔誠,但對自身損傷極大,即便道行再高深,因法身殘缺,不得長壽。

仙族雖為六界之首,但花界自成一派,花神之位錄入天籍冊,不過是先花神交好仙族的一種方式,實則仙族未有幹涉花神授予的權利。

紫蓮為何要犧牲三瓣真身蓮,討好天後,其中有些耐人尋味。

仙桃下的思筠正思量,荼蘼花架下的二位已相繼起身,新花神躬身與天後作別,天後端得矜貴無匹,朝燦霞氤氳的九翺宮行去。

新花神亦朝著滿是仙桃的雲道走來。

思筠對新花神的身份有所懷疑,打算先將溯水花杖召來,他略略施法,萬千桃瓣紛飛,猛地朝新花神襲去。

郁子幽隨身的侍女冰心,已被桃風掀倒於地,郁子幽亦被掀飛裙裾,她即刻幻出溯水花杖抵消桃風。

思筠暗中捏訣,新花神警惕望向四周,她緊握掌心的溯水花杖,竟紋絲不動。

世上唯有兩人可操控溯水花杖,一個是花神,一個是花尊。

溯水花杖內蘊一片靈海,可降甘露,恩澤天下植被,免受幹涸之苦。

可見溯水花杖十分重要,乃花界無上寶器。

可他如今竟召喚不來溯水花杖,唯有一個緣由。

新花神將溯水花杖與自身煉化為一體,自此,溯水花杖只歸她一人所控。

此乃極其自私行為。花神雖能得了花杖的無上神力,但浩瀚眾生,再是厲害的人物,終究逃不過一死。神佛都有身歸混沌或坐化的一日,遑論一個神籍譜上,載不上名的代理花神。

待新花神死後,溯水花杖將自行塵封,再不受下任花神花尊驅使,實乃天下花卉植被的不幸。

歷任花神花尊,都曉得溯水花杖的神力,未有一個動妄念,將花杖煉化為己用,皆抱有一顆濟世蒼生之心,像紫蓮這般極度自私之人,怎會被月傾授予花神之位,再聯想與先花神最為親近的芍藥花主,魂識散亂,陷入昏迷……思筠更添肯定,這紫蓮的新花神之位,怕是盜取而來。

天宮之上,他不便大動幹戈,只吩咐靈鵲,密切監視新花神動向。

今日恰逢天宮第一護衛寂無道不當職,思筠趁機潛入天後的九翺宮。

往日他曾暗訪天後寢宮多次,寂無道與天後形影不離,寂無道功夫深厚,他不敢輕舉妄動。

九翺宮奢華至極,極品玉石鋪地,墻垣以寶珠鏤金做飾,邊角以瑤池天露澆灌諸多名貴花草,天池旁養著幾尾仙鶴,宮娥竟將蟠桃餵養寵物鳥。

思筠連破層層禁制結界,方步入天後金檐玉砌的寢屋。

殿門前守著兩名仙娥,屋內一爐香煙裊裊,鮫紗帷幔重重,並未見天後的影子。

他拋出一支銀桐,幻作銀犬,於屋內各角落,嗅天後氣息。

最終,銀犬在東墻一副鳳舞九天圖卷前停下。

思筠摸了摸畫軸,實打實□□畫,畫軸後並不見暗門。

但他的銀桐犬,不會出錯,看來此畫有貓膩。

他咬破指尖,以血往金鳳畫軸前做血符,果然,畫中栩栩如生的翺翔金鳳消失,顯出一道金羽門扇。

思筠入了羽門。

內裏自成世界,霧蒙蒙一方水潭,譚中浮一盞黑蓮,黑蓮之上盤坐一女子,青絲如瀑,但一張臉卻徹底被毀了,像是拿熱油澆滾過,已辨不出原貌,眼皮全數黏合,唇畔亦黏了一半,慘不忍睹,令人心悸。

隱在一側的思筠,瞧見天後幻出鳳翎鞭,飛身上了黑蓮座,對著盤坐蓮花的女子一頓抽打。直至毀容的女子虛虛倒下,天後這才罷手。

收了鳳鞭,天後唇角勾一抹譏誚,“就憑你,也跟本座鬥。”

天後瀉火後,神情高傲,一步步走出秘卷。

思筠現身,朝譚中的黑蓮,挨近幾步,“你是何人。”

毀容女子聽到聲音,緩緩支起上身,因嘴巴被黏合一半,聲音顯得混沌模糊,“你又是何人。”

思筠知她目不能視,幹脆飛身上了蓮花座,替人以真氣療愈鞭傷,收住內息道:“我是潛入九翺宮,與天後結怨,欲尋天後把柄的浪人,鄙人思筠。”

毀容女子靜默片刻,“我乃雪箋胥。”

思筠驚得脊背一僵,“什麽,你是古儺國最後一任女皇,雪莧的娘親。”

思筠出了秘卷,天宮已是黃昏,晚霞霧嵐堆疊翻滾,似要擠破天窗,湧進殿來,極為瑰麗磅礴,果真是天宮才有的奇景。

天後半倚鳳榻,飲一盞甘露,榻首宮娥徐徐搖一把羽扇,給天後納涼。

思筠隱身走出九翺宮,不巧方邁出宮門,見一身冷盔的寂無道,朝殿門行來。

他忙縮回殿內,以寂無道的靈力,他的隱身符怕是一眼看破,幸得九翺宮內栽種一株銀桐,他法身乃桐樹,與銀桐內息相輔,於是思筠隱入桐樹,期待躲過一劫。

寂無道面無表情路過一眾花卉,掠過銀桐,思筠心下一松,倏然,那道冷盔背影步子一頓,旋步折返桐樹前。

寂無道瞇眸,瞧了桐樹幾眼,只覺這桐樹內含陌生氣澤,似有若無不大確定,罩著手盔的五指曲起,掌心漫出一團殺機,直擊至銀桐樹桿。

桐冠簌簌而動,惹一地桐花繽紛,思筠憋著心口翻湧而上的鮮血,眼看著寂無道掌心又團出殺霧,這時,寢殿門口的仙娥召喚道:“寂護衛,住手。那可是天後十分喜愛的桐樹,折毀了惹天後娘娘不開心了。”

見對方怔然望著桐樹,仙娥又道:“還不快進殿去,天後喚您。”

寂無道又瞥了一眼桐樹,終是走了。

思筠趁機出了桐樹,寂無道那一掌正擊至心口,他強忍痛意出了九翺宮大門,終是忍不住,吐了口鮮血,暈在僻靜的仙道之上。

天帝正於桃林下的天池岸,餵幾尾龍魚,指尖灑著五彩魚食,近侍來報,發現有個可疑之人暈倒桃林一側,像是打九翺宮方向來的。

天帝捏著魚食的手一頓,瞇眸道:“勿要聲張,將人偷偷送回不境宮。”

思筠醒後,是在一處恢弘宮宇內,比起九翺宮的裝飾,更為奢燦,周身仙澤濃郁,看來他還未出天宮。

比九翺宮還要華麗的宮殿,唯有天帝陛下的不境宮。

他方支起身子,殿門豁開,走進身披金光的天帝。

天帝停至榻前,無甚表情的臉道:“本帝救下你。”

思筠趕忙起身,跪地道:“花界無相花尊,叩謝天帝大恩。”

天帝扶人起來,“你竟是消匿多年的花尊,你先前可是去暗探九翺宮。”

思筠如實道:“是。”

天帝既曉得他暗探天後寢宮,卻未曾將他交由天後發落,可見天帝另有思量。

“哦?”天帝面上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,“花尊,探到了什麽。”



已連續多日未打理夜水仙的溫禾,倏地憶起那株夜水仙,不知枯死沒有,這夜破天荒地推開歸息殿大門。

赫連斷仍闔目,盤坐玄冰床,溫禾輕步靠近,盯著魔頭濃郁的睫毛看。

半響,赫連斷幽幽啟唇,“打算看多久。”

溫禾頗尷尬的往窗臺挪去,給漫著一層幽光的夜水仙渡靈息,嘟囔一句,“夜水仙快開了,待花開,一定好看。”

赫連斷不受蒜苗幹擾,將話題繞回去,“你方才盯著本君看,想要做什麽。”

那越發靠近的水仙香氛,他曉得是她的頭再緩緩湊近他。

溫禾破罐子破摔,擠了一滴血,入水仙苗,“還能想幹嘛,看你好看,忍不住想親你唄。”

赫連斷掀開眼睫,溫禾打理了夜水仙,小跑到玄冰床前,盯著赫連斷深邃的瞳色,“我同你開玩笑的,我是好奇君上你究竟在睡覺還是打坐。你都不睡覺麽,還是你一向坐著睡覺。”

“本君再修習《流轉經》。”

“你的傷還沒好?”溫禾詫異,自打她認識魔頭,魔頭就在修習治愈內傷的心經。

赫連斷淡淡瞥蒜苗一眼,“你以為簋門塹是那麽好劈的。”

溫禾瞬間心虛,微微垂下臉,“要不,要不我給你點血吧。”

默了片刻,赫連斷道:“不用。”

溫禾擡首,瞪大杏眼,魔頭竟拒絕她的血,簡直不可思議。

畢竟魔頭對她的血迷之狂熱,她自身最大的利用價值就是她一身鮮血。

她忍不住嘀咕,“難不成我已失去利用價值?”

“你有何可利用的?”赫連斷問。

“我的血啊。”

赫連斷不說話,只鼻孔輕哼一聲。

溫禾嫌站著費勁,幹脆往玄冰床前一坐,認真道:“你能不能同我說實話,你為何喜歡我的血。”

“誰說本君喜歡你的血?”

“因為我從未瞧見你吸別人的血啊。”溫禾如實道。

赫連斷鴉青長睫微顫,“因為你最惹人厭。”

溫禾長長哦了一聲,唇角勾一道揶揄笑,“原來你討厭誰就吸誰的血啊。那方才你拒絕飲我的血,是不覺我討厭了?”

赫連斷長臂一抻,將蒜苗往懷中一扯,壓低頭顱道:“你是再求本君吸你血。”

溫禾順勢擡手,勾住對方脖頸,小腦袋直往對方胸膛縮,擇了個頗舒適的姿勢,嗔聲道:“別這麽血腥麽,我養出一身血也不容易。你都不忍心再吸我血,我怎麽也要配合你,你這個大魔頭我最了解,口是心非。”

赫連斷面色稍僵,只聽懷中蒜苗又道:“你吸血的毛病,是否是受你爹血脈的影響。”

赫連斷聽到爹這個詞,一把將懷中人拉開。

見魔頭一臉鍋底黑,溫禾斟酌用詞,“受月上花影響,所以你對人血有欲望是麽。”

赫連斷雖不悅,還是回道:“無甚大影響,只要本君不傷不病。”

“能傷你的人極少,再說你不可能害病,你母親以餘生性命換你遠離病痛。這麽說,月上花對你的影響極小,對了,你爹中了七緒中的欲念,你有沒有受其影響。”

見赫連斷眸色愈發幽深,溫禾條件反射般往後挪挪,“我沒有勾搭你的意思,你守身如玉我懂的,額……看來沒什麽影響。”

赫連斷沈聲道:“日後莫要在我面前提他們兩位。”

他們兩位,是指簡寧公主與凈情佛子,他的父母。

溫禾明白不該問,還是忍不住弱弱問了句:“為何。”

半響,赫連斷只低低回了一個字:“斷。”

溫禾盤腿咂摸一會,原是嫌棄母親給他起的名字。

其實當初她乍聽赫連斷這個名字時,腦中閃過一個念頭,誰家父母會給自家孩子起個“斷”字。

這字不吉利。

她沖端坐如松的赫連斷笑道:“我老家有個獨臂大俠叫楊過,自改之。去有則改之,無則加勉之意。你看人家長輩亦給人起名一個過字,並非指他是一個過錯,不該來這人世,而是對他抱有希冀,望他能好生過活。而你這個斷字,我猜簡寧公主是希望你能斷離災痛,一生無憂之意。”

她廢了好一番心思口舌,赫連斷卻道:“你以為我會在意一個名字。”

溫禾不解:“那你說的斷,是什麽意。”

赫連斷不再言語。

溫禾不再勉強,輕輕拽了下對方的袖口,輕聲說:“其實我來,是想同你說謝謝,你那麽護著我,只會讓我對闖禍越發著迷。”

她唇角彎出更飽滿的一弧笑,“是不是日後無論王朝內的臣子如何告我的狀,你都不會罰我。”

赫連斷淡淡瞥對方一眼,“你說呢。”

溫禾羞赧笑笑:“就喜歡你這樣的霸道護犢子不講理。對了,倘若,倘若有一天我扒了你的皮,你會怎樣罰我。”

赫連斷一臉質疑,盯著蒜苗看。

溫禾被看得不自在,魔頭滿臉寫著該吃藥了你。

她解釋道:“我一個朋友叫阿甘,他扒了一個叫阿華的皮,後來被阿華抓去,竟也不打不罵,只囚在身邊做些伺候自己的雜碎小事。我覺得阿華待阿甘是真愛。所以我問問你,倘若有一天我扒了你的皮,你會怎樣待我。”

赫連斷諷笑,“你若有本事扒了我的皮,倒出息了。”

“假如,我說的是假如。”溫禾眨巴著杏眼,滿眼期待望著魔頭。

赫連斷擰了擰蒜苗的鼻頭,“你敢扒我的皮,我就將你搗成蒜泥。”

溫禾撅嘴,打下對方的手,“不浪漫,一點都不浪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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